无论“西露蝉声唱,南冠客思侵”,还是“今朝蝉忽鸣,迁客若为情”,都一如七个年头的等待。
从叔叔出去工作开始,奶奶便爱上了蝉,爱听蝉鸣,却不爱捉来一人独享一位“歌手”的唱声,常在夏夜,搬一张椅子,静坐树下,等在外工作的叔叔回来,等着天黑,蝉鸣起。
恰逢假期,回老家小住。还未与春共舞一曲,她就急匆匆地走了。几近傍晚,夕阳的霞光洒下彩练般的流苏,麦田、乡村都氲钝在其中,沉寂、宁静。奶奶虽已年过七旬,却依旧矍铄,苍白若雪花叼树状的头发,夕阳下,仿佛有年轻了一回。她拿着小椅子,在离家不远的大榕树下坐定,神情闲恬不已,静等天黑。我颇有几分意趣,便也闲坐草地里,分享一杯蝉鸣。
无言而坐的时光真漫长!太阳仿佛流连于人世美景,久久不愿下西山,只有被西山一点点,一点点地拉下了地平线。心思浮躁的我坐不住了,四下里哪有什么蝉鸣,便径直向奶奶走去。“奶奶,这也没有蝉鸣,您听什么呢?”我不解地问道。奶奶不言语,只挥一挥手,示意我坐下,我只好咽着疑惑,做回草地上。
都说:“新蝉忽发最高枝,不觉立听无限时。”太阳已下了班,却依旧,不惊耳之蝉鸣,等啊等。间或,一声惊耳之蝉鸣,突破空气屏障,扩于回合,通入耳际,啾啾然,回响不已。天地灵气,仿佛一下子涌入心田,如霖霖雨泉之水,汩汩地,泄落。我不禁为之一动,连忙跑至奶奶已镌满皱纹的脸上,多了几分微妙,浅笑盈盈,别样满足。“露涤清音远,风吹数叶齐”之句,已活然现于眼前,那不变蝉音,迈开千年之时长,万年之冰窖,又落给了我“寻常不足少愁思,此际闻时愁更多”,所感瞑瞑。
近了,近了,又近了几分,看地越来越真切,的确是一只蝉,一只淡绿色的蝉,刚刚脱下了皮。柔软的肢体,透明的薄翼,无不显示七年等待后,肆意地绽开。转身,奶奶苍老的面颊,流下了晶莹的泪珠,如初晨的露水坠落人间。彻然间,想起了叔叔。在家的叔叔,也是特别爱蝉,每个夏夜,他总静卧听蝉,在月的流苏和蝉的鸣声中,悄然睡去。那时,奶奶总会抱怨叔叔,被蝉勾去了魂,不知道有什么好听的,每次,叔叔也只是一笑而过。如今,叔叔出去工作了,抱怨的奶奶却爱上了蝉,也不知千里之外,是否也有故乡的蝉鸣?奶奶也许在等,等着蝉鸣,等着叔叔,等着叔叔在又一季蝉鸣里归来。
我不禁释然。这“茂树有余音”之蝉,等待七年之久,只为一瞬美丽,转眼,香消玉殒,只留下一丝一缕蝉鸣,让闲适之人享。奶奶不知这样等待了几多时日,才一饱新蝉之鸣,叔迟迟也没有等到叔却归来。奶奶等美盛开,等美散尽。这一颗自然闲适心境,又何尝难得!
一季蝉鸣,等美盛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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